钱少奶奶,脸上虽还是青白的,可是坚决的拒绝了李四大妈的照应,而挣扎着起来服侍公公。
金三爷,反正天天要出来坐茶馆,所以一早一晚的必来看看女儿与亲家。钱先生虽然会吃会喝了,可是还不大认识人。所以,金三爷每次来到,不管亲家是睡着还是醒着,总先到病榻前点一点他的四方脑袋,而并不希望和亲家谈谈心,说几句话儿。点完头,他拧上一袋叶子烟,吧唧几口,好像是表示:“得啦,亲家,你的事,我都给办了!只要你活着,我的心就算没有白费!”然后,他的红脸上会发出一点快活的光儿来,觉得自己一辈子有了件值得在心中存记着的事——发送了女婿,亲家母,还救活了亲家!
对女儿,他也没有多少话可讲。他以为守寡就是守寡,正像卖房的就是卖房一样的实际,用不着格外的痛心与啼哭。约摸着她手中没了钱,他才把两三块钱放在亲家的床上,高声的仿佛对全世界广播似的告诉姑娘:“钱放在床上啦!”
当他进来或出去的时候,他必在大门外稍立一会儿,表示他不怕遇见冠家的人。假若遇不见他们,他也要高声的咳嗽一两声,示一示威。不久,全胡同里的小儿都学会了他的假嗽,而常常的在冠先生的身后演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