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清楚地记得,当他们的游行队伍被治安警察的蓝色方阵所阻,不得不停止前进的那一时刻,他猛转身面对着治安警察们的那种样子:他的一只手臂举在空中,而另一只手臂向前伸出去,大张着嘴,怒瞪着双眼,仿佛是在呐喊:水!给我们水!送我们回到水中去!
那一时刻她觉得他是一条雄鲸般的男人!她觉得他身上凝聚着无穷无尽的男人的力量。
如今她和他都在水中了。难道不是都在水中了吗?生活的大潮来临得虽然说不上有多么汹涌,但是毕竟将他们送回到水中了。而且,按照历史的进程推算,它来临得并不迟,并不是在他们奄奄待毙时才来临的。也足以使他们游得比他们自己预想的更远更远。可是她怀着当年他给她留下的深刻印象接近他后,却发现他原来自哀自怜地沉没在死水湾一角,自以为是个天生情种似的一直把怀念他那死去了的“雌鲸”当成他最主要的事!
一个男人怎么能这样!
一个女人的死亡难道也意味着一个男人的生活激情的泯灭吗?倘若爱情就是那种所谓“在天愿作比翼鸟,在地愿作连理枝”的爱情,一旦失之交臂对人造成的竟是如此不堪设想的后果,那么这种爱情是该诅咒的!
她又想到了吴茵曾对她说过的那番话——男人活着,我们爱他们,甚至可以努力全心全意地去爱。男人死了,我们就应该忘掉他们,甚至应该努力去忘掉他们,去爱别的活着的男人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