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吗?”
“听我爸说,他知道。”
“我爸也说他知道。”
“那干吗还种花种菜的?”
“有的人不怕死。”
“我佩服不怕死的人。”
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们,从某一天起,忽然都怕起死来。那“老右”竟使他们有点儿肃然起敬了。
吕鹏:“走,看他又在干什么?”
郝中华:“不好吧?”
吕鹏:“有什么不好的!”——率先而去。于是其他孩子们跟着。
道班房的门半掩半开——孩子们分两伙:季家兴和郝中华闪在门旁往屋里探头探脑;吕鹏、范晓鸣、马不停、谭克俭躲在窗子两边,贼似的向屋里窥视。他们看到,瘦老头已脱下了棉袄,戴着花镜,正往下拆那片圆形的,写有“右”字的白布片儿。他拆得很小心,用大号针一下一下地挑线。
接着,他从窄“床”上拿起一件蓝色单衣(看来洗过了但还没往身上穿),认认真真地再将白布片缝在单衣上。
闪在门旁的季家兴和郝中华看到了另一情形——瘦老头将单衣展开在“桌”上,喝水,含口中;从炉盖上拎起了那块卵石(原来他将卵石弄出了孔,穿上了铁丝,做成了熨斗),朝单衣上喷出水,用“熨斗”仔仔细细地熨。熨那片写有“右”字的白布片时,神情尤为专注,仿佛在熨名牌衣服的商标——那是一件肩、肘、背、袖口都补了补丁的单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