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本他们二人来得很早,正当上座的时候,但是谈的话太多,到入座饮酒时,旁的饭座多已吃罢走了。二人在座上这一接谈二本,便又耽搁了一点多钟。试想,一个心萦好梦,正作艳福的追求,一个意在终身,方待鸳牒的签定,在这销魂境地中,又怎能觉察时光消逝迅如过隙白驹,还只当不大工夫。但哪知这饭庄中,已只剩了这一拨座儿。满堂灯火,上下人工,都只伺候他们两个人,而且只上了冷荤,正菜还得听信儿。若依比例计算时间,这一席即使不连上明日午餐,起码也得吃到五鼓天明。掌柜虽然巴结柳塘,但是柜上灶上的人,都已啧有烦言。掌勺的大师傅,更宣言当不了这熬夜的差使,要丢下回家。掌柜好容易安抚住了,走到这边门外向里一看,见柳塘等谈得正在亲密,简直不动杯箸,好似把饭庄当作茶馆,忘却吃饭的事了,但又不敢惊动,只可咳嗽一声。柳塘听得一扬头儿,掌柜便走进去,仍装着献殷勤,问可要换酒。柳塘摇头说酒够了,掌柜便趁机报告预备了什么饭菜,问可合意,接着又说现在快十一点了,时候不早,就叫他们上吧,二爷吃完了也该抽烟。
柳塘二人听了,不由都自一惊,以为来时天方黄昏,只过了这么一会儿,怎就到半夜了?柳塘掏出表来看,果然长短两针都在十一点处叠着。雪蓉叫道:“怎么都这时候了?我可不能再吃,得回家了。”柳塘也愕然地道:“怎么真十一点了?我还觉着……只是你总得吃了饭去,哪能空着肚子回家?”雪蓉不肯,只是要走,柳塘就问可是要回月宫。雪蓉道:“不,我径直回家,明儿再上月宫辞事。”柳塘留她不住,又恐她没吃晚饭,回去挨饿,就叫那掌柜给包了甜食门丁之类。雪蓉也不谦让,含笑向柳塘送了个尽在不言中的秋波,就自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