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羊肉馆见到小胡的时候,他一脸沧桑,胡子拉碴,看来被他老婆丈人折腾得不轻。现在,他的整个前途攥在人家手里,再说,错的毕竟是他。一见面,小胡就给梁为民赔不是,说点背,常在河边走,哪想这次不但湿了鞋,甚至水淹到了脖子下。梁为民问他,这事到底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,哪怕他一分钱不赚,把账抹平也行。小胡唉声叹气,说,除非搞定我老丈人,否则没戏了。梁为民来的时候,带着一箱茅台、一盒鹿茸,那盒鹿茸是他黑龙江的大舅子给他的,听说他们要备孕,让他补身体的。
梁为民跟小胡说,只要能帮我把你丈人约出来,其他的我来搞定。小胡想了想说,行,如果这次还不成,我就真没辙了,只能对不住你了。
那天夜里,梁为民一个人走在县城荒凉的街道上,前几天刚下的积雪已经融化不少,残留的雪堆里都是灰黑之色。县城的西北方,有好几座露天煤矿,这让这里的天空常年都是煤灰色的。他能清晰地闻到生煤、小店里燃烧不充分的煤焦石烟的味道,它们仿佛不是烟尘,而是颗粒,顺着呼吸道一直进入肺里,扎根下来。他只好点燃烟,狠吸几口,以毒攻毒。路灯昏黄,每隔几盏就有一盏坏了,那段路也就显得更暗一些。他想起童年时老家的雪路,尤其是读初中时的冬天,他们住在土坯房宿舍里。南北两铺大炕,每铺炕上十个孩子,身上的虱子多到串种,虮子在衣缝里密密排成一条白线。坐在教室里,经常能看见前座同学的脖子上有虱子在爬。冬天,他们把虱子捉起来,放在烧红的炉盖上,虱子立刻噼噼啪啪被烤死,发出一种穿了很久的内衣被炙烤的臊腐味。他们说,那就是死亡的味道。他想起过敏而死的那个妇女,她早就已经化为泥土了吧,如果坟头长出了青草,是不是那种臊腐味也会置换为青草味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