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匀娴抿嘴浅笑,没做正面回复,心中莫名地又给穿了一个孔,新的膨大欲望又飞快地钻了进去。即使知道儿子甚至未满十岁,心思却给勾拉到迢远的未来:在父母始终没踏上的美洲大陆上,令人妒羡的完美工作,中产阶级的小区,也许还娶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姑娘,孩子当然一落地就是美国籍。而她,陈匀娴,则在台湾与美国两地间折返,每一次回台湾,埋怨搭飞机的折腾,偷渡着衣锦还乡的骄傲。她很清楚,这些幻想,说出来又要被责骂,至少张郁柔就无法忍耐。这究竟是本性难移,还是不知悔改?陈匀娴也说不上来。
偶尔,想着自己,想着杨宜家,想着梁家绮,陈匀娴可以辨认出她体内还住着一个小女孩,想要成为别人,成为那些可以闪闪发亮的人,过着衣香鬓影的金贵人生。而这个小女孩,在遇见杨培宸以后,产生了极大认同,想让杨培宸牵起自己的手,攀上高峰,体验高处不胜寒那半窒息半狂喜的迷醉。拥有孩子的人啊,谁可以大声自清,不曾暗暗地掂量,有朝一日,让孩子推开沉沉的阶级大门,让自己可以一窥堂奥?谁可以担保,从没有在孩子身上,看见自己未竟的梦想?说得更含蓄一点,生儿育女,难道连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”,这点无伤大雅的微小快乐都不能有?